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一只小皇帝跳下河》作者:巧克力笨狗 文案: 一个瞅上自己皇叔的悲剧故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过往   (一)过往   那是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甩开了追在后面的宗卫,独自走在御花园内,繁花似锦的花圃内,连吹来的风都透着熏人欲睡的暖,让人懒到了骨子里。   离了王太傅唠唠叨叨的念书声,连天都更蓝了,可惜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躺在一颗桂花树下还没歇上多久,便见一个老太监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唉……殿下还是快随老奴回去吧。”   他有些不乐意的道,“孤不想听之乎者也。”   老太监叹了口气,本不欲多言,但念着那位已逝皇后的情,只好劝道:“为太子殿下授课的皆是士林中被颇受推崇的名士,王太傅更是桃李满园。”   十一岁,尚是寻常少年最最顽劣的年龄。   他心中念着起码打猎,并想起了前些时日里夷族进贡的那匹千里驹,靠在树干上恹恹的道,“父皇给孤找的都是些纸上谈兵的迂腐之辈,孤还从未去过秋猎的那处猎场。”   老太监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远处便走来了一个青年人,气势凌厉,背上背着一把剑,棕色的绑腿上还别着一把匕首。   他有些愣愣的看着眼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也从未想过皇宫内能瞧见这样与众不同的人,就像……   闯入家雀鸟笼的鹰。   “恭迎燕王殿下。”   老太监较常人尖细的声音适时的响起,才让他回过了神来。   原来眼前的这位,就是父皇那位大名鼎鼎的皇弟。在这位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便特立独行,自出阁建府更是跟各路豪侠混在了一块儿。后来虽是领了一块封地,府邸却仍在京都,虽不为朝臣所喜,但常年游历各方行侠仗义,在三教九流中颇有威望。   燕王走近一步,望着没个正型背靠树干坐在地上的侄儿。半俯下身,稍微端详了一阵,便向拧只猫儿似的将他一把提溜了起来,“这么瞧着我做什。三年前的年会我便在,莫不成短短三年,便将皇叔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有些气闷这人无礼的举动,连着退了两步,这才站稳。   “皇叔常年不在宫内,数年难得一见,孤一时想不起来也实属正常。”   太子的言辞中携了暗讽,燕王或是有以大欺小的自觉,颇具气度,此刻也不生气,“你父皇这回得了匹千里驹,说要赠给我,这才遣我归返京都。”   他警惕道,“你到底想对孤说什么。”   燕王直截了当的激将道,“方才听你想去秋猎,不知道你敢不敢来跟本王打个赌。”   闻得此言,他不由心生好奇,追问道,“赌什么?”   “——自然,是赌马。”   第2章 逢变   (二)逢变   本就无相马之能,这赌马自然是赌输了,但在一通耍赖之下至少是将千里驹搞到了手。   那是一匹品相不凡的黑马,四蹄边上的毛却是雪白的,就算是闲懒散步,也颇有种器宇轩昂之感。叫他连着好一阵都去马场天天看它,只可惜年龄太小,跟在身旁的宗卫不让他骑着这匹骏马奔驰。要练马术,仍是要骑平日里的那匹性情温顺的矮小母马。   最后还是那位老太监再三相劝,“马是殿下的马,何必急于一时。在老奴看来,向殿下这样的少年人都长得快,最多再过一年半载,便能亲自驯服这匹骏马。”   他想了想,便答应了。   就像在一年后,父皇御驾亲征之时,因流矢之故不治身亡。在一阵手忙脚乱中,他仓促登基大宝,边关告危,朝堂上下各持己见,危急关头,燕王立下军令状自荐为帅,要率军抵御外敌收复失地。他想了想,便也答应了。   而在那年冬季来领之前,战事大捷,那位燕王便令大军镇守边关,率着其中一支本应镇守京都的大军班师回朝。   深秋的冷风刮得人发寒,他穿着代表皇权的厚重冕服,手心里却有了一层薄汗。他就这样直挺挺的立在文武百官的前面,领着京都百姓在城门口夹道相迎。   骑在马上的人穿着一身战甲,沉稳中透着几分不可捉摸的锐意。虽是风尘仆仆,但携着击败敌方数十万大军的威势,但凡目光扫过之处,朝臣无不低眉颔首、避其锋芒。   但他仍是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企图从那张一模一样的面上寻出过往的那位皇叔来……直到两人在不经意间四目相对。   他想,可能从今往后,便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第3章 设局   (三)设局   未满十四岁不能亲政的祖制,令他只能去内阁向中书大臣讨奏折看,看完不能批改。不重要的由三位中书大臣自行处理,重要的则交给交给已经成为摄政王的燕王。   那位曾经的游侠儿,现今是半天也瞧不出从前闲懒不羁的性格来。处理政务手段老辣,纵使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而他仍是游刃有余。   不过两年的时间,朝中已是燕王党一家独大,大小诸事,皆是由摄政王一人乾坤独断。   而这亲政的第一日,却又似四海升平,海清河晏,全无大事需他亲自裁决。   御书房内,望着走进来的那位皇叔,他将御使呈上的弹劾奏章搁到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摄政王却是丝毫不显出愠色,气度沉稳的淡然道,“这讽刺本王的词汇接二连三华美恰当,观察力也是数一数二。这御史大有可为啊。”   “皇叔如此大度,朕却要说他目关短浅,只见权柄,未见皇叔这些年为我社稷江山、天下百姓所做的种种贡献。”   眼见摄政王不置可否,他也未再多说,派人将那弹劾的奏章退了回去。再以讨教的态度道,同摄政王参详朝中大事。   一时之间,群臣和睦。   半个月后,朝中御史大夫一系的工部陈侍郎,因贪污受贿、办事不利等等罪名交由刑部查证。   御史台本有掌管监察文武百官的职能,结合之前传出的御史大夫弹劾摄政王的风声,此番作为无异于是说那位御史大夫贼喊捉贼。   而他,自然不信以清流自居的御史大夫会放任派系下的官员如此行事。然而不过一日的时间,诸多看似合情合理的证据却又在各方大臣的配合下,堂而皇之的被查了出来。   显而易见,燕王党插手其中,其余派系则以燕王党马首是瞻。   若他袖手旁观,放任这位大臣被革职查办,自此之后朝中怕是无人再重视他手中的皇权。但此刻若要与摄政王公然对峙,他又羽翼未丰。   此时此刻,王太傅曾经絮絮叨叨在耳边念的那些东西,好似就这样不合时宜的冒了出来。   “君无疑于臣,臣无疑于主。国定主安,臣以义退,亦能美而无害。”   这是《黄石公三略》里的内容,讲的是:君不怀疑臣,臣不怀疑君,国家安定,君权亦能巩固,臣属适时身退,君臣之间也能和谐而无矛盾。   他想,若他再退一步,便是退无可退之时。   为了手中皇权,或许有朝一日,甚至只能暗中扣下皇叔,再连夜调动御林军抄家灭门,清洗燕王党。   犹豫再三,他最后还是告诉自己,要再给对方一次机会,于是便用目光示意那位作为吏部侍郎的外戚。   吏部侍郎是柳皇后的亲弟,也就是他的小舅。   这时收到了暗示,吏部柳侍郎便向前一步站了出来,目光凛然的望向摄政王,朗声道,“敢问摄政王,是否也认为陈大人贪污受贿。”   整个朝堂好似瞬间静了下来,人人颔首低眉,眼观鼻,鼻观心。   他挺直了腰,凝神屏息的望向摄政王的位置。再一次意识到,这金銮殿的龙椅除去极为惹眼的尊荣,原来是这样又冷又硬。   站在最前的摄政王,抬起了头来。锐利的目光轻轻将他掠过,就像在这轻描淡写的一眼中,便看透了他的整盘布局。而就在他认为这是要来个下马威的时候,这位皇叔不疾不徐的漠然开了口。   ——“无罪。”   第4章 输赢   (四)输赢   “摄政王如此之举,依老臣之见是在主动让权,若非另有图谋,便是要退了。”   御书房内,年过六旬的王太傅从棋篓子里取出了一枚白字,随着啪的一声,慢悠悠的落在了纵横交错的棋盘上。   “皇叔大权在握,朕不过一介稚子,此时为何要退?还请太傅言明。”   王太傅望着棋盘半晌,又落一子,“正因陛下现今年少,又素来聪慧。若此时不退,再过十载,便是亢龙有悔……但恕老臣妄言,若摄政王另有图谋,此举却是过急。”   他看着眼前的王太傅,随意抬手落一黑子,恭敬道,“那朕现今当如何?”   “收兵权,除党羽。”   他望向这位老人,继续道,“朕于昨日,已下了一道圣旨。由五百御林军夜中行军,于破晓之时全数进入京郊大营。由天使高声宣读圣旨,但凡五百人将之上的武官悉数加封卸职,改由御林军中将领代为掌权,整编大军。”   王太傅不由诧然,随即叹服,“陛下现已收得兵权。”   “京郊所驻大军,普通士卒皆为京都百姓,亲族眷属具在,纵是将官心怀不满,士卒并无谋逆之心。纵是有人挑拨,五百之众亦能宣达朕之旨意,拨乱反正。”   棋盘上,黑白棋子星罗密布交织排列。   王太傅再问,“既已收兵权,陛下是否要除其党羽。”   他道,“皇叔乃我朝中流砥柱,派系之内皆是清廉能臣,再则收权之时,京郊军士皆无违逆之意,朕又岂会不仁不义。”   王太傅最终落下一子,连连颔首,“此举大善。”   眼见棋局无力回天,他镇定自若,漠然开口,“这盘棋,是朕输了。”   王太傅轻叹一声,缄默无言,只是将棋子一枚枚捡回棋篓里。   他继续道,“是朕生性多疑……而皇叔,并无二心。”   “为君最忌着眼忠义亲疏不谋大局,摄政王当退则退未尝未尝不是好事,这一局,是陛下赢了。”      第5章 年关   (五)年关   一年的时光总是转眼即逝,遍地铺白的寒冬便这样悄然来到。   抛开权臣这一偏见,摄政王无疑是一位能臣.,断事公允,手段老辣,以至于政绩斐然。   这样的能臣搁在明君的手中,便是一把利剑,而他恰恰不甘于只当位玩弄权术,制衡朝臣的君王。朝中燕王党虽已不再一家独大,但仍是权柄在握。   闲来无暇,他亦常常向其请教治理之道。虽不似旧时父皇与其感情亲密无间,但也算君臣和睦。   临近岁末年关,一段时日内,文武百官皆无需再上早朝。巍峨冷肃的皇宫内添了些喜庆的摆设,也不由多了几分人味儿。   朝臣各有家属亲眷,一时间倒是只剩下他与皇叔这两位孤家寡人。   他是由于今年方才亲政,选秀之事搁在来年开春,此刻他后宫空无一人。   而身旁这位皇叔,来年便是三十而立,旁人屡屡劝其娶妻,便是纳一房小妾也胜过孤家寡人,不知为何却至今未有动作。皇室宗族之内,又因皇祖当年兄弟夺嫡未留下支脉,宗族无长辈存世,倒也无人能在这件事横插一手。   闲亭外,自天下飘下不大不小的雪。   他坐在石凳上,腿上搁着裹了一层棉布的暖手瓷炉,在手觉得冷时便将瓷炉捧着暖上一暖,思绪一边随着久远前对过年的怀念飘远,一边道,“改革税制田制,虽能避免苛捐杂税、土地兼并,但此举极损世族乡绅之利,怕是阻力甚大。”   时值年关,坐在对面的那位便是另一位作为孤家寡人的摄政王。   摄政王虽是气定神闲语气淡淡,但很显然,并不满意他给出的这个答案,“若无魄力,又如何成事?”   他抬起头来,看着寒冬腊月只随意着了一件裘衣的摄政王,牛头不对马嘴的接了一句,“皇叔不畏寒,朕却是怕冷。”   京都的冬季总是冷的,白茫茫的雪一下就是两三个月,厚厚的盖在地上。若是遇上下大雪的时候,一日不扫,便能陷进去大半条腿。   他还记得以前父皇还在的时候,每每下完大雪,他便会叫人用树枝撑起竹筐捕麻雀。等逮上三五只便关进笼子里养几日,而后见天气转好,便又会将它们悉数放了。   他在这里漫无边际的想着,摄政王开口道,“恕臣多言一句,若你父皇在世,兵权在握,断不至于这般瞻前顾后。”   锐利的言辞宛若一把尖刀,但他却是半点也不觉得痛。说来也怪,躲着王太傅不肯上宫学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此时此刻,他已是这偌大王朝的帝王了。转瞬便是四年,他已到了能骑上那匹千里驹的年纪,脑海中尚记得那匹健硕的黑马四蹄雪白、神俊非常,却又再没有当初的激动与喜悦。   他只是漠然的道,“但朕不是父皇。”   摄政王已是站起身来,面色叫人瞧不出喜怒,拱手行礼,“既如此,臣告退。”   他沉默了半晌,或者说迟疑了很久,然后才道,“……皇叔,今日陪朕出宫瞧瞧吧。”   第6章 出宫   (六)出宫   以前唯一的一次出宫,是在摄政王收复失地班师回朝的时候。   天还蒙蒙亮,他便率领群臣站在了宫门外,身着银亮铠甲的仪仗队整整齐齐的列在两旁,阻隔开了京都内熙熙攘攘的百姓。   他几乎没多看几眼京都内的街道房屋,在迎回皇叔前,初登大宝父皇过世,心中茫茫然的一片,还夹着对未来的惶惶不安。父皇甚至没能给他留下只言片语便在前线驾崩,母后早逝,他作为尚未出阁建府的太子,朝中形势几乎算是一无所知。   ——他着实不知道该依靠谁。   在皇叔骑着马,带着近乎让他陌生的赫赫威势,逆光着走近的时候,他突然就知道。   他必须依靠自己。   年末的时候,寻常百姓大都张灯结彩。   虽还有几日才是正月初一,但已有爆竹的声音自远处的巷道传来。   他跟皇叔一起走在街上,身旁除了换了一身打扮的老太监,身后还跟着四五名宗卫。离得稍远一些的地方,还跟着更多乔装的禁军。   倒贴的格式福纸在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能瞧见,路旁的幼童也结伴游窜。走了一阵,天色虽是渐渐暗了下来,周围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   眼见他带了些不解,老太监走上前来,半恭下身解释道,“回陛……公子,将近年岁,各地都解了宵禁。一会儿便是难得的夜市,自然会比寻常时候热闹些。”   他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到了周围的各式各样的小铺上,卖甜茶,煮汤饼,吹糖人,都是些新奇有趣的吃食。旁边的摄政王一直沉默无言,或许是仍想着之前被他拒绝的提议,此刻便没有同他过多交谈的打算。跟在后面的老太监倒是悠悠叹了口气,而后问道,“公子可要买一些来尝一尝?”   旁边的一位莫约十岁的少年穿着塞了厚袄的粗布衣,缠着自家阿爹买糖人。那个中年男子许是拗不过,扯着嗓子随便训了几声,仍是买了一个递去,方才还撒泼耍赖的少年此刻喜滋滋的拿过糖人。   他在一旁静静看着,红彤彤的糖衣在夕阳最后的一丝余晖下显得格外刺眼。   随后他便摇了摇头,冷淡道,“不必。”   从前的时候,王太傅只教他书面上的之乎者也,隔三差五便唉声叹气,还说他放旷少俭、贪懒无度,虽有几分天资却慧而少智。他则总是能听过便忘,将这些絮絮叨叨的东西统统抛在脑后,仗着父皇宠溺便肆意玩乐。后来王太傅同他交谈时仍是常常叹气,他听得那些叹中夹着欣慰,却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遗憾与怀念。   他没有问过父皇想让他成为怎样的人。   但很多时候,人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才能换来另外的东西。   第7章 归返   (七)归返   入夜后的街道越来热闹了起来,但越是热闹,越是与他们两人格格不入。   喧闹的人群中,混杂在爆竹声中的吆喝叫卖此起彼伏,那些走动的普通百姓或是在为将临的年岁采买货品,或是单纯享受游逛夜市的气氛。偶尔路过几位携着仆从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也都各有各的去处。   他忽然就腻了,于是便改道将皇叔送回了王府。   宽阔门庭的大宅就这样坐落在距离宫门不远的东街,红漆木的柱子将前门托得格外高远,远远看上去,颇有几分雄浑气势。   他抬手示意,老太监便派人将他早已准备好的贺礼托举过来。那是一个木匣,里面铺着一层金丝棉布,柔软布料的上面隔着一把古拙的宝剑。   他面朝自出宫后便一言不发的摄政王,“此剑名为步光,乃春秋时越国名剑。”   摄政王负手站在王府的门口,面色并无多少喜色,“谢过美意,但我并不需要这般大费周章的贺礼。”   他望着摄政王道,“朕在幼时曾听说皇叔曾作为游侠儿浪迹四方,甚是喜爱收集古时名剑。”   摄政王就这样负手站着,也不置可否,过了一阵,才递了个眼神,让站在王府门口的仆从将这把剑收下了。   他继续道,“朕曾经也想同皇叔一样,能亲眼见见各处名山大川,结交四海豪侠。”   摄政王在还不是摄政王的时候,也曾在三教九流中颇具侠名,但此时此刻,皇叔却没有同他想的一样说上三五句感慨,随意同他谈上几句。而是就这样站在旁边,就像旁观者一般,任由他自说自话的将这句话讲完,便打算告辞转身。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而后转过身去,平静的望向远处夜市喧闹的灯火,“看来皇叔是不愿同朕回忆那些过往,也罢……朕打算明年便开科举,为寒门子弟广开门路,再将其外调任官。如此徐徐图之,三五载后,朕便能摆脱掣肘,大刀阔斧的杀个人头滚滚。”   闻得此言,摄政王面色不变,掩在长长宽袖中的手却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随后道,“你果然与你父皇不同。”   他闻言顿住了脚步,而后又继续往前走,在快要步入全然的夜色时候,他才听到了后面的一句话。   “但你也做得不错,勉强算是,合格的君王。”   第8章 变革(上)   (八)变革(上)   朝阳宫内,他与摄政王在长毯上相对而坐,中间的矮几上摆着茶盏。   “今年的科举,寒门子弟是出类拔萃者……寥寥无几。”   摄政王一边喝着茶,一边淡淡的开口,叫人辩不出喜怒。   他早有准备,自然是应答自如,“这尚在朕的意料之内,书籍誊抄保存皆非易事,一般都是士族豪门才会大量藏书。”   春夏相交的季节,天气已经有点热了,摄政王仍是穿着一身厚重的朝服,那身衣服是朝京都进贡的上好锦缎制成的,但此刻一丝不苟的压在挺拔的躯干上,显得冷硬又死气沉沉,“然后,有何打算?”   朝中大臣总是有人认为他少年便掌大权,想一出是一出,多少抱了些轻视的冷眼旁观。   但毫无疑问,这位颇有权柄的摄政王,已在不知不觉间,将他搁在了一个能彼此相谈的位置。   身为帝王,他却不能同一般的少年那样,简简单单的欣喜这样的结果,并期待来自长辈的另眼相待。他所渴求的太多,以至于连欣喜这样的情绪都已被抛之脑后。   他将目光挪到摄政王的身上,答道,“千金买马骨,以及,釜底抽薪。”   这个答案,是商量后的结果。   王太傅,这位卸任太子太傅后便赋闲在家的前任阁老,虽无帝师之职,却有帝师之实。论手段谋略,他自然比不得这些宦海浮沉数十载的老臣。但人总是会老,免不得精力不济,更免不得有了家族子嗣的拖累,失了年少时的魄力与雄心。   他能问之以谋,却不能问之以断。   摄政王喝光了第二杯茶,没有开口。   他也不甚在意,继续道,“所谓千金买马骨。朕留了几个好苗子安置于京都;除此之外,但凡是有些真材实料的,都悉数外调担任县令;强差人意些的,若是忠君爱国,也让户部拨了银钱,助其在京都开设书院,书院内的藏书皆能让往来士子誊抄。”   摄政王在没当摄政王的时候,是不过问政事的。   当年的燕王的和他的父皇一同出征过,调兵遣将的能耐多少显现了一二,读过的兵书也不算少,但很少有人理解为什么这个人能对政务如此信手拈来,总叫人摸不出深浅。就像现在越来越多的朝臣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位少年帝王。   或许当真是有真龙血脉这么一种说法的,不管是喜也好,嫌也好,那些东西就这样流淌在骨血里。   摄政王将杯子搁到了桌了,甚是默契的平静开口,“釜底抽薪,这是要内部瓦解,你预计要拉拢的中小士族,有哪些?”   他们都知道,一场不同与战场刀剑相交的腥风血雨,将至了。      第9章 变革(下)   (九)变革(下)   如此大费周章,皆是因为他不想引发太大动荡。   天性里的掌握欲,让他总是想将事态控制在一个能由他左右的程度。皇族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大的士族,他要掠夺其他士族的权力,自然就免不了争斗。   王太傅曾说,“士族,是朝廷统治天下的纽带,亦是根基所在,请陛下务必谨慎。”   他却是果决的答,“不,这普天之下的万万黎民百姓,才是我泱泱大朝的万载根基。”   这场血雨一下,就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年。   父皇留给他的并非一个行将就木的烂摊子,三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年轻王朝的腐肉悉数割掉。   从科举到田制改革,革职抄家者数不胜数。统揽此事的是王氏一族的二十来岁、不满而立之年的青年才俊,算起来,还应喊王太傅一声大伯。   经此一事,王羡临,王御使彻底走上了一条依附于皇权下的孤臣道路,王氏算是彻底上了他的贼船,做了他手中的一把尖刀。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好像他是天定的真龙圣君,除了唯一的一件事。   那个人,他的王叔,王朝的摄政王,在尘埃落定后,向他递上了一封辞呈。   第10章 无道   (十)无道   他做了一件有违天下礼法道义的事。   但于朝堂而言,却依旧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甚至相较于先前变革时的腥风血雨,此刻可谓海清河晏,国泰民安,以至于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务都较之先前少了很多。   所以说,日子一旦舒坦,就会过得很快。   此刻难得的有了闲暇,能行使一些作为君王的特权,忽的便又觉出当皇帝的好来。他当太子的时候,虽有跳脱浪荡的性格,奈何父皇终归是管得紧的。   他将一盘甜糕赏赐给了身旁的老太监,“来,尝尝这个。”   “老奴谢过陛下恩赐。”   老太监低着头,双手接过了乳白的瓷盘,小心翼翼的端了过去。   御书房的奏折还整整齐齐的叠在书桌上,但这几月风调雨顺,并无大事需他操劳,他闲适的坐在宽椅上,自顾自的讲着,“朕令御膳房的人在甜糕里加了山药粉与糯米,少了几分甜味,却软糯了很多。”   ——这是他以前就想做的。   宫里的点心制作是有章程,从采买到制作,一板一眼,就怕被歹人投了毒。以前每次吃着都总想改改,却又苦于及指使不动御膳房,又没到出宫建府的年龄。   他漫不经心的问,“味道如何?”   “……老奴见识浅薄,不敢妄自揣摩圣意。”   他继续问,“味道如何?”   老太监面色一白,颤巍巍的跪了下去,不知如何作答。   他再问,“味道如何?”   “好,很好。”   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便立马让人传旨将王府内的皇叔请进了宫内。   熟悉的人影行过礼后,就这样站在他的对面。   摄政王此刻的一身官服上绣着条蛟龙,不似他身上那九龙摆尾,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模样。那绣出的纹路瞧着便极为沉稳,配着当年父皇赏赐的狐裘,更显气度不凡。   他欣赏了一阵,然后召人将一盘新的点心呈递了过去,“皇叔觉得如何?”   侍女恭顺的呈着白瓷小盘,盘中的甜糕晶莹剔透,模样精致,摄政王却看也不看,只是拿余光极为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他本想再恭敬一点,好言相劝,或者干脆谈些别的,但最终都在下一瞬被自己否决。这三年里,他们是这样的默契,分化士族大家,或是拉拢或是抄家灭门,所有的血雨腥风都在严丝合缝的缜密谋划中尘埃落定,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这位摄政王当真是父皇留给他的最好的馈赠,奈何,这位皇叔现今也不肯再陪自己了。   他十一登基,十四亲政,十五掌握权柄,以三年为期变革田制税制,此刻十八,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随着年月抽长的躯干也显得格外挺拔。   “既然皇叔不愿动手,那便由朕来——”,他衔着甜糕直直亲了过去,极为荒谬,却又极为热切,然而另一个人至始至终都无动于衷,那鹰一般视线就这样将他笼罩着。   少年帝王有些恼怒,这种过于轻蔑的反应会令任何一个人难以忍受,何况他是格外的在意眼前的这位皇叔。这就像很多年前,他和摄政王坐在御花园里,谈到变革,他拒绝时,对方冷冷的那句:若你父皇在世,兵权在握,断不至于这般瞻前顾后。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动怒,克制情绪,不动声色,维持天家威仪,这王太傅在他作为太子时日日耳提面命的话,他到底还是放在了心上。但他忽然就不想再忍了,在朝堂上,他永远是天下人的天子,肩负社稷,心系百姓苍生。而此刻,他就只是一个最普通的人,有最正常的七情六欲。   把甜糕自行吞下后,啃咬代替了亲吻,然而从未钻研此道,以至于甚是不得章法,直到最后尝到了些许血的腥味儿,也仅仅是他一个人沉溺其中。   他压抑着翻涌的情绪,极力平静的对着一旁的老太监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得了指令,众多宫女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与老太监一同自御书房鱼贯而出。   一时间,空荡荡的御书房内,仅剩下仍旧对峙着的两个人。   第11章 荒诞   (十一)荒诞   厚重华美的锦布自高阔的漆木柱两旁向中间延生,黑红的布料上是山林鸟兽纹路,而御书房中的内室就被隔在这重重叠叠的帘幛之后。   这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在这位摄政王递来辞呈后。   他用了威胁的手段。   他强压着不安,秉持着往日的做派,气定神闲的道:“若皇叔就此辞别,朕要如何励精图治?变法已然推行,但若想要维持,尚需皇叔鼎立扶持。”   这句话说得是格外巧妙的,内中真正的意味,无外乎是以天下苍生的安乐为饵。但凡心中存有志向的人,都需要一处施展之地,何况他不信,他不信这位摄政王真的不在乎这三年来历经风雨才取得的成果。   然而对面的人冷淡的道,“陛下德才兼备,自行定夺即可。”   他沉默一阵,“皇叔便不担心朕行差踏错?”   摄政王就这样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事关江山社稷,你若一心想当昏君,谁能组拦。”   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又是如当年般,他再一次体验到了掌控之外的感觉。   他沉下了脸,第二次威胁道,“皇叔便不为府中的人考虑。”   这位摄政王就像看完了一出闹剧,半分表情都倦于施舍,拂袖转身,迈步便走,“悉听尊便。”   他站起身欲将人擒住,奈何若是论武艺,这些年已然疏于骑射的他,怎么比得上披坚执锐驰骋沙场的将领,这样的举动自然被人轻而易举的躲开了。   僵硬的站在原处,他就这样看着摄政王走远。他忽然就懂了,威严的高墙环绕着偌大的皇宫,他生在这里,也困在这里,哪怕自以为掌控着权柄,却又被这样的东西所束缚。   但这个人不在乎生死,更不在乎名利。   ——这只鹰,要飞走了。   在皇叔走出门槛之前,他终于想到了什么,拔出佩剑对准自己,赌道,“这是朕的旨意,朕无论如何,要你,留下来!”   他怕疼,根本不可能对自己下得去手,但摄政王停住了脚步。   满腔的狂喜,几乎让他忘乎所以。   他分不清欲望与感情的界限,甚至在父皇离去之后,便再不曾体会过何为信任。   掌下的躯体弧线极佳,他抚过紧绷腰身的时候,能清楚感知到皇叔的僵硬。只要这个人想,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将他推开,然而摄政王只是就这样沉默寡言的看着他。   纠缠在一切的感觉格外炙热,也格外亲密,哪怕他惯来都是不允许任何事物与他过于亲密的。   再然后,他便只记得精致烛台上的那只缓慢燃烧的蜡烛,昏黄的烛光随着夜风忽明忽暗,将人影扭曲拉长,而后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过于荒诞不羁的梦中。   ……   他再一次将人按倒在御书房的软塌上,半跪在皇叔的身上,急切的在脖颈啃咬,留下不堪入目的印记。繁复的衣袍被拉扯下拉,凌乱的扔在床脚。   这场荒诞的□□,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些许压抑的喘息声,过于炙热,也过于沉默。   御书房的外边,漆黑夜幕下,老太监沉沉的叹了一声。   老太监身旁的两排宫女却都好似没有听到内中的动静般,低着头,目不斜视的齐刷刷站着,安分而死寂,麻木得就像雕成活人模样的陶塑。   第12章 修仁   (十二)修仁   寅时,此刻天光为现,四下还有是灰蒙蒙的,文武百官便陆陆续续站到了朱雀门外。   他惯来醒得早,不说闻鸡起舞,但每日到了时辰便会下床洗漱。前朝虽是每五日才有一回早朝,但本朝却是每日一朝,但一夜好眠后,他今日难得的起得晚了。   自床榻坐起身,目光意外的瞧见身畔仍旧躺着的人,他本是以为对方定会如同上次那般,在夜里独自离去。   ——或许是累了。   他这样想着,却见对方侧过身,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眼毫无睡意的睁着,就这样平静的朝他望过来。于是忽然就懂了什么,以至于心情有些烦闷。   他语气不佳的道,“皇叔原来就这样不喜朕,故而一夜没睡。”   说完这句话,便又忽的后悔起来,自觉是睡昏了头,这才能在第二日讲出这样的话来。他想起来昨日里对方留下来的原因,就更心软了几分,于是立马补救道,“既然如此,皇叔今日便免了早朝,再回府邸休息几日,如何?”   “这就是陛下想要的?”   没有回答,摄政王给予他的仅仅是这样堪称冷漠的一句话。   他被噎在那里,虽也自觉理亏,但事到如今哪里肯让步,于是道,“朕想要的,自然不仅如此。”   搁下这句话,他便不再与人纠缠,收拾整理完毕,一甩长袖上朝去了。   这是一张极为冷硬的椅子,金碧辉煌却又死气沉沉,但它是大殿内最高的位置。坐在这里,可以瞧见下面的大臣穿着朝服,乌压压的站成长长的两排。   他知道下面的那些臣子虽然个个都将恭顺写在脸上,但内心里却又各自有着不同的盘算。   一面提拔酷吏,大刀阔斧的改革,一面推行科举,建立书阁,打破世家的垄断。   他小心布局,力求稳妥,纵使费时也不肯冒进,对之中的失败者,能□□收财便不会抄家灭族。年少掌权,手握重兵,能凭此随意杀伐,却仍旧不失谨慎,这才让朝堂平稳变革不出岔子。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坐在这里,将那些隐藏在字里行间的谋求抽丝剥茧,重复的处理着事务,并在其中按照自己的心意拨弄这盘根错节的利益牵扯关系。   其实他是极为厌恶妥协的,也不爱留个情面,换上一批酷吏,将吃里扒外的贪官污吏,与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统统杀个干净,才是最为大快人心的做法。就算如今的变革能为朝堂注入新血,但如果不寻他法,不出三十年,便又会是周而复始的局面。   但他不能这么做。   可能,他一生都不能这么做。   “今新法已行,外无蛮夷威患,内有吏治廉清,故往后三年,减免三成田税。”   这样的减免,收益最多的只会是那些口口声声拥护皇室的官员,与那些标榜仁义道德的豪门氏族。   哪怕他想要的,不仅是如此。   然而,暂时,他也只能如此了。   第13章 妥协   (十三)妥协   王羡临,王御使,这位秉持法家理念的王家青年才俊此刻被传唤到了避暑的园林大申宫内,不同与皇宫的巍峨,此处更显精致清幽。   他翻看着手中的书册,里面记录着诸多官僚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密密麻麻的诸多记录。这是他刻意下令找来的罪证,但硬要说起来,这记些录中的臣子却又并非是尸位素餐或者贪过了界。   年至二十一,后宫内却空无一人,以至于他至今未有子嗣。   在大臣看来,若非柳皇后当年早逝,选妃之事早该办妥。若生意外皇室后继无人,必然生变,故而如今纵使触怒天颜,但凡忠义之臣,此刻都当直言进谏。   他示意身旁的老太监讲书册呈递给王御使,随后道,“说说看,朕该如何。”   王御使翻看一二后,站在一旁,不卑不亢的道,“陛下希望臣将书册上的诸位大臣敲打一二。”   他听出了话语中的其他意味,对这位只能依附皇权的孤臣淡淡道,“王御使但讲无妨。”   “臣有一亲妹,生性……”   砰的一声响起,这是毛笔砸落在地面的声音。   他依旧神情如初,王御使却马上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地面,随即五体投地。   “臣死罪,死罪。”   那位杀人从不手软的王御使,此刻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埋头的姿势巧妙的遮掩了这个人的神情,显得极为恭顺。   就在王御使的身旁,毛笔上浸染的墨迹在地上晕开,莫名的,他觉得格外刺眼。   ……   大申宫内景色最好的地方,便是湖旁的那一大片竹林。   在前些年,他是断然不会在酷暑之时,兴师动众的前来园林避暑。大兴兵戈劳民伤财,休养生息之时,自然是能省则省。   他推开门,进到屋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摄政王坐在离他很远的另一张桌子旁,翻看着内阁处理过的,极为琐碎的一些奏章。   他喝完了第一杯茶,随后给自己倒上了第二杯。   摄政王看完一份奏章,搁在一旁,辨不出喜怒的翻阅下一份。   他抿了一口茶,“这是第几年?”   摄政王头也不抬,“何意。”   习惯了皇叔不温不火的回答,他早已不复初时易怒,就算先前的名单将摄政王一系的臣子囊括将近八成,整件事都有对方插手的痕迹。他也是不应该发怒的,毕竟,这当真是一点错也没有。皇叔这是在维护皇室正统,维系朝局稳定,维持天下和乐。   他只是回道,“这是朕同皇叔一起过的第三年。”   摄政王放下了手中的奏章,“陛下是时候有一位皇后了。”   夏季燥热的风穿过茂密的竹林,窗外,层层叠叠的绿翻涌着,沙沙作响,刺耳的聒噪蝉鸣混在其中,绘出今年的夏景。   屏退了侍女,他把人拽到床榻边,然后淡淡道,“好,朕依皇叔所言。”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评论……QAQ   第14章 初雪(大结局)   (十四)初雪   这是京都的第一场大雪。   雪花极为绵软的一层层的覆盖在石板上,远处的树木也都变得银装素裹。   他虽学了些养气延年的法子,却没正儿八经的练过武,早在半月前,便用地暖和碳炉将屋内烘烤起来。走在雪地上,一阵寒风吹过,只觉冷意顺着领口钻入了四肢百骸,他不由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氅。   出了屋子终归还是太冷。   他心里这样想着,却见身旁这人好似寒暑不侵般迎风挺立,时间恍然间便停滞了。他忽的就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也是一个白茫茫的冬季,皇叔寻他谈论变革的事宜。   那个时候心头气急败坏,既不想被人小瞧了又不肯放弃徐徐图之的计划,他想着,一定要做出些什么来,甚至做得比父皇还要好。他那时虽然思绪翻涌,面上却沉稳得很,堪称油盐不进的讲出一句‘皇叔不畏寒,朕却是怕冷。’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年年,一年,又一年。   见他越走越磨蹭,摄政王停下脚步,“怕冷?”   论装模作样,若他有心,这世间还罕有人能识破,这几乎算是与生俱来的秉性。小的时候,他便凭这一套朝着父皇母后卖乖讨巧,等大一点,就是了不得,他娴熟的借此诓了太多太多的人。   皇叔本不愿同他多做纠缠,他便日复一日的耗下去,任由春去冬来。   他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接住天下飘落的雪花,然后道,“皇叔难得叫朕一同出来赏景。”   此刻的天气尚不算太冷,雪花被盛在掌心,不消片刻,便融成了一滩水痕。   摄政王则就这样望了漫天的良久,以一种有些怀念的方式注视着御花园内的一草一木,“下雪了。”   都说皇族亲缘淡薄,但皇叔和他不一样。   这个人的心,虽是藏在难寻之处,却有着极为真实的血肉。   他将冻僵的手藏回袖内,另手指着一颗堆满雪的桂树,“在朕还是太子,常来这里睡觉。朕记得,那次皇叔回京路过这里,碰见了朕……”   远远站着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小跑到了跟前,在他点头示意后,面色苍白的道,“陛下,王太傅病危,王御使特来求陛下让皇后回去见家父最后一面。”   王太傅……   这些时日,王太傅确实身体不佳,他也曾去探望了一次,未曾想。   他想到了小时候,王太傅堪称照本宣科的对他讲述儒家经典,冗长的字句绕得人不胜其烦。待他初登大宝,这位年过五旬的名家大儒却又抛开了空泛的仁义,为他出谋划策。   在最后的最后,他想到了那一次。王太傅举荐自己的儿子王羡临主持变法事宜,他做出决断后,王太傅的那一声叹息,以及随后郑重的沉沉一拜。   晃眼间,竟然,便已是十数年。   他静默半晌,“让她去吧。”   雪花依旧安安静静的落下来,此刻或许是冻久了,甚至不如先前那般惧寒。   摄政王抬头望向他,“你不去?”   他在雪中站了好一阵,又将目光落在皇叔的发顶上,再伸手将白雪统统拂去,望着掺杂在青丝中的白发,手些有颤,最终却只是没头没尾的道,“朕不喜欢。”   在前一刻,他还在想,一年年的过下去,或许就足够了,就这样荒谬的纠缠一生,但现在又觉得不够。   这一生,太短。   他握紧了身旁皇叔的手,一字一顿,“朕,不喜离别。”   摄政王就这样旁观一样站在那里,他知道,皇叔惯来不喜欢给予回应。   时间匆匆过去,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虽然冷得彻骨,却当真是人间最美的美景。   身旁的人始终没有接话,他不由自嘲道,“果然,还是朕比较怕冷。”   “回屋,”摄政王指着不远处的屋室,然后道,“来年再看。”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